海王與水手之妻∼
Erendis & Aldarion 的故事(二)


六年轉眼過去,返鄉的船員們發覺島民的態度大為轉變,對他們十分冷淡,因為輿論認為阿達瑞安(Aldarion)的作法對伊瑞迪絲(Erendis)很不公平。其實他這次並不打算去那麼久,可是風向轉變,船被困在冰封的海域許久,直到海潮與風放過他們。接近努曼諾爾島時阿達瑞安懊惱的發現插在船首的歐幽拉瑞綠枝枯萎了。
「天氣太冷,它被凍僵了。」身邊的船員說道。

伊瑞迪絲一見面就要求他詳述這次的見聞,而她坐著安靜的聽,最後她說:「感謝維拉的恩寵讓你平安返家,也很慶幸我未與你一起出航,因為我將比綠枝更早枯萎。」
「妳的綠枝並非自願去那酷寒之地的。不過如蒙妳恩准,現在讓我告退吧,人們不會責怪妳的。我難道不能期望妳的愛比歐幽拉瑞綠枝更忍耐持久嗎?」
「我的愛的確如此,只不過它還未被凍死罷了。」伊瑞迪絲繼續說:「阿達瑞安,當我看見你,就如同陽光在寒冬過後再度出現那般美好,怎麼捨得讓你告退呢?」
「那就讓春天與夏季降臨吧!」
「而且不再讓冬天返回。」

隔年(II-870)春天,阿達瑞安與伊瑞迪絲在首都雅米涅洛斯(Armenelos)結婚,舉國歡騰。當他們到伊瑞迪絲的娘家安督耐伊(Andúnië)時,精靈也駕船前來,送給王子一棵幼苗,長大後會在冬季開花,給伊瑞迪絲一對金喙金足的灰色歌鳥,不必靠鳥籠拘束也不會遠離伊瑞迪絲,所唱的歌婉轉啁啾,少有重覆,此外還有許多珍奇禮物。國王令他們居住在雅米涅洛斯 一棟被林園環繞的屋子,幼苗被種下,歌鳥也留在林中鳴唱。

兩年後伊瑞迪絲生下美麗的女兒 Ancalimë。她希望阿達瑞安為了繼續生個兒子當繼承人,在陸上停留更久。海洋仍舊是她的敵人,她會聽丈夫談論昔日的冒險事蹟,但嫉妒他前往船屋或與那些冒險家接觸。有一次阿達瑞安邀她上船屋 Eämbar,從眼中一閃而過的焦慮察覺到她並不樂意,以後就不再提起了。阿達瑞安在島上儘量植樹,不僅取代被砍伐的樹木,還嘗試在不同地區栽培不同樹種,林地日漸增加,因此他的本名 Anardil 被 Aldarion(樹之子)取代。

努曼諾爾人把阿達瑞安當成愛樹者,伊瑞迪絲卻在他眼中看到不同的含意。樹只是一種載具,用來造船的原料,達成野心的手段。她想起母親 Núneth 告誡的話:「女兒,他也許愛船,因為那是男人用心用手打造的,但我認為,不是風與大海,也不是想目睹陌生土地,在燒灼他的心,而是胸中另有一股狂熱,一個夢想在推動他。」

伊瑞迪絲無法理解阿達瑞安真正的想法。他是頗有遠見的男人,知道總有一天子民需要更開闊的空間與更多的財富。他夢想著努曼諾爾的光榮,大船載著人民與補給,堂皇登上新大陸,拓展疆土。在狂熱驅使下工匠開始忙碌,龐大的船艦逐漸成形。它的真名是 Hirilondë,海港發現者(Haven-finder),但島民戲稱它為 Turuphanto,木鯨(Wooden Whale)。

努曼諾爾人從出生到青少年的發育期與中土人類相同,只是完全長成(full age,25 歲)之後能繼續保持那種精力體魄,直到生命最後十幾年才快速老衰。因此,父母在小孩年幼時會把握時光儘量陪伴他,很少遠行。女兒快滿四歲時,阿達瑞安向伊瑞迪絲表白再度出航的決心,在小孩年齡這麼小就離家出遠門是前所未聞的。雖然伊瑞迪絲從他近日的舉動知道這已不可避免,但沒想到打擊來得如此迅速,她沉默地坐著,雙唇緊閉。

Ancalimë 渡過愉快的四歲生日,臨睡前她走到父親床邊,要求夏天帶她到牧羊地看那棟白色的房子,但阿達瑞安避而不答。隔天他立刻離家安排事情,一去數日方歸,回來時宣佈馬上就要出航。

「伊瑞迪絲,」他說:「我已停留八年,妳不可能一輩子以柔情綁住國王之子,束縛那位流著圖爾(Tuor)與埃蘭迪爾血液的人。況且我並非步向自己的死亡,而且很快就會回家。」

「很快?」伊瑞迪絲回答:「但年歲無情,你不能將時間逆轉,而且我的壽命比你還短。青春流逝,我盼望的小孩在那?你的繼承人在那?我的床舖已冰冷許久。」

「不過最近我經常覺得,妳寧可讓床舖保持那樣。」阿達瑞安繼續柔勸:「雖然我倆意見不同,請讓爭吵止息吧。看著鏡子,伊瑞迪絲,妳依舊美麗動人,歲月尚未在妳身上留下痕跡,妳仍可以騰出時間來滿足我內心深切的需求。兩年,我只要求兩年。」

「你還不如這麼說∼不論妳是否同意,我都將取走兩年光陰。兩年,就此說定,但絕不增加。具有埃蘭迪爾血統的國王之子也應該是說到做到的人。」
第二天早晨阿達瑞安親吻女兒 Ancalimë,挪開她緊抱的雙手,迅速轉身離去。

隔天出航時,碼頭冷清清的,阿達瑞安得不到父皇的祝福,妻子也沒出現,甚至沒派人捎來綠枝,倒是他手下隊長的妻子在船頭插上一根很粗的歐幽拉瑞樹枝。阿達瑞安臉色鐵青,離港時頭也不回,心情十分困擾。 伊瑞迪絲整天關在閨中悲傷,內心逐漸湧現一股冰冷恨意,對阿達瑞安的愛意節節敗退。她恨海,現在連曾經喜愛的樹木都恨,不希望再見到任何一棵樹,因為那只會勾起她對大船桅桿的聯想。她不願再逗留在這棟充滿兩人回憶的房屋,不願面對四周的樹林,更不願意聽見不遠處海洋的喧嘩。她與女兒搬到島嶼中央的 Emerië,在面對西方的斜坡上矗立著國王送給她的白房子,舉目都是綿延無藩籬的青草地。跟隨照顧她的都是自己家族的女人,男人很少出現且來去匆匆。Ancalimë 在母親照顧下,培養出日後嬌縱的個性。

一天清晨,她將歌鳥遣返西方精靈國度,鳥兒在安督耐伊港邊她娘家的房子棲息一晚,隔天跨海西行,再也不回頭。如此,她父母親知道女婿又拋下她出海了。「他會回來的,希望到時候維拉能送給她智慧…或者至少讓她學會狡詐。」Núneth 感嘆地說。

出海兩年後,在國王指示下伊瑞迪絲派人打掃位於都城的房屋,準備迎接阿達瑞安返鄉,自己卻不肯下山。「難道國王希望我像海員的戀人那樣在碼頭上等待?如果聖意如此我會遵從,但今非昔比,那個角色前幾次我已盡最大能力扮演過了。」一年過去,沒有船影,隔年秋天來臨,伊瑞迪絲變得冰冷沉默。她下令將雅米涅洛斯的房屋關閉,從此留在山坡上的白房子深居簡出。 伊瑞迪絲將所有心思與愛意投注在女兒身上,教她各種學問,但那邊唯一的音樂是婦女工作時哼唱的歌聲(因為島民慣例由男性彈奏樂器)。她絕口不提阿達瑞安的名字或事蹟,也不拜訪親戚,女兒習慣與青草羊群為伍,直到五歲時才從送信男童口中聽到父親的名號。

出海第五年秋天,Ancalimë 九歲,秋雨浸淫,阿達瑞安回航了。在雅米涅洛斯吃到閉門羹,他拉不下臉向路人探聽妻女下落,但在找尋她們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與國王密談。

「雖然我的心已厭倦海洋而渴望西返,可是要做的事太多了,我離開後,」阿達瑞安繼續:「一切的努力成就都荒廢了,必須重建。」
「我一點也不懷疑,」國王回答:「你將會發現,在這片你所歸屬的土地上也一樣。」
「我回來就是希望能好好補償。」接著阿達瑞安告訴國王中土陰影重現。安格班(Angband)的惡勢力被扳倒已過了一千年,人類把那段史蹟當成晦暗的傳說,而現在新的恐懼興起,人心不安,他覺得必須做點事,希望能和國王討論,可是國王叉開話題。
「國王應該先管好自己的家庭,再去糾正其他人的。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卻忽略掉其中一半。聽著,先回家吧!」
阿達瑞安突然僵立,表情轉為嚴肅:「請告訴我,我的家在那裡。」
「在你的妻子所在的地方。不論是否出於必須,你打破誓言。她現在搬到遠離海洋的 Emerië,那是你該去的地方。」
阿達瑞安將吉爾加拉德的密函交給國王後離去。

他與兩位伙伴兼程騎了兩天的馬,在隔天暮色降臨時抵達。伊瑞迪絲的臉色蒼白,一身白袍,昂首站立:「你遲到了,」她冷冷地說:「我很久以前就不再盼你歸來。恐怕你在這裡得不到按時歸來時所受到的歡迎。」
「水手並不難取悅。」
「那很好。」說畢伊瑞迪絲轉身進屋,將丈夫交由女僕照顧。那兩位同伴各自趕回位於島嶼西邊的家。

伊瑞迪絲不與阿達瑞安同桌用餐,派女僕服侍他,另備一間客房給他睡。第二清晨,阿達瑞安原本打算安靜離開,事後再召請伊瑞迪絲及女兒到都城的住所,可是出門前被伊瑞迪絲看到了
「你走得比來時還快。」伊瑞迪絲說道:「希望你不會已經厭倦這間女人屋了。在你離開前,我有榮幸得知你來此地的目的嗎?」
「在離開雅米涅洛斯之前我被告知妻女搬到這裡。關於“妻子”,可能是我誤解了,但我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多年前你曾經有一位,但我的女兒尚未起床」
「在我牽馬時叫她起床。」

阿達瑞安看著不認識他的女兒,心中微笑著,因為不管母親如何教導,她終究是自己的孩子。「你以前認識我,不過那沒關係,今天我僅是以使者身份前來提醒妳,妳是國王後裔之女,將來會是國王之女,妳不會永遠住在此地。但,現在回去睡吧!再見。」

看著阿達瑞安離去,伊瑞迪絲既悲傷又憤怒。她原本冀望採取主動,傾訴自己的委屈痛苦,在爭吵斥責後再原諒他的背信遲歸,但他以輕忽的態度對待她,讓她覺得自己才是冒犯者。母親多年前的勸告在耳邊響起。她知道阿達瑞安已變得大而不馴,被強烈的意願驅使,生氣時充滿危險。如今他負氣離去,自己更受到傷害。「他將會了解我和鋼鐵一樣堅不可摧,即使他當國王也不屈從。」伊瑞迪絲對自己說。

阿達瑞安前往他伙伴的住宅,在那裡受到熱烈歡迎,被當成英雄。當時大伙正在慶功,歡迎離家多年的男人帶回奇珍異寶,與滿肚子的驚險事蹟,但一切的歡樂只讓阿達瑞安更覺苦澀與憤怒,因而提早折返京城,從此不再踏上 Emerië。

《未完待續》

2004/05/19 LYS


回前頁    回首頁    版權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