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ll I then never, never go
Over the lofty mountains? Shall to my thoughts this wall say,--No! Stand with terror of ice and snow, Barring the way unwended, Coffin me when life is ended?
OVER THE LOFTY MOUNTAINS, by Björnstjerne Björnson,
早在十九世紀初就已發現南極大陸,但直到十九世紀末才展開積極研究,而對於北極地區的探險早在一個多世紀前就開始了。1901年英國海軍上校羅伯特.史考特(Robert Falcon Scott)率領博物學家威爾遜(Dr. Edward Wilson)及商船上尉薛克頓(Ernest Shackleton)搭乘發現號(Discovery),試圖以人和狗拖拉雪橇的方式前往南極點而失敗。史考特將這段經歷寫成《發現號之旅》(the Voyage of the Discovery)一書。薛克頓1907年乘坐寧錄號(Nimrod)向南極出發,試圖以小馬、狗、機動雪橇為運輸工具前往南極點。他找到穿越山脈爬上南極高原的路線,只剩最後衝刺,但迫於糧食不足及體力問題而折返,最遠只到達南緯88度23分,離南極點還有160公里。兩年後薛克頓以口述方式完成《南極之心》(The Heart of the Antarctic)一書。 1910年史考特再度組織一支探險與科學兼顧的隊伍搭乘新地號(Terra Nova)前往南極,出發後才得知原本打算前往北極的阿蒙森臨時改變行程,決定與史考競爭。兩隊挑選人員的方式不同,使用的運輸工具不同,食物不太一樣,基地不同,前進的路線也不同,不過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競爭就這麼展開了。 1911年12月14日,挪威的阿蒙森與其他四位成員以狗拉雪撬及滑雪方式,率先抵達南極點。這段1860英里的旅程總共花費99天。隔年(1912年)1月17日,比較晚出發的史考特一行五人亦抵達南極點,雖然花費的時間比前一支隊伍短,但在回程中受困於惡劣天氣,再加上燃油不足,食物缺乏,在距離儲存補給品的“一噸庫(One Ton Depot)”11哩遠的地方全軍覆沒。1956-1957年,美國於南極點附近建立永久的科學研究基地,並命名為阿蒙森-史考特南極站(Amundsen-Scott South Pole Station)以紀念這兩位探險家。 我最初是受到史考特探險隊的悲慘遭遇吸引,所以買了 The Worst Journey in the World 的英文有聲書來聽,可是邊聽邊查網路,發現探討史考特的書本與網站很多,卻少有介紹阿蒙森的資料,因此又想買一本阿蒙森南極探險的書來看或聽,比較一下雙方的做法。可惜 Audible 網站找不到,最後從Cool Antarctica網站找到 Project Gutenberg 提供的電子書:The South Pole, An Account of the Norwegian Antarctic Expedition in the "Fram", 1910 -- 1912, By Roald Amundsen。以下就是我根據這兩本書以及其他網站提供的資料所寫的心得。對於不同的看法,如果標示為(書A)的表示取材自《世界最險惡之旅》,以史考特探險隊的觀點講述的故事,標示(書B)表示來自《The South Pole》的資料,提的是阿蒙森的說法。前者是探險隊的成員薛瑞(Apsley Cherry-Garrard,隊員以薛瑞而非艾普斯雷稱呼他)寫的,後者是阿蒙森寫的。有人會問為甚麼史考特自己不寫?別忘了,他沒能活著回來,不過薛瑞引用了不少那五位犧牲成員的日記與信件,讀者可藉此了解他們的想法。 關於阿蒙森與史考特兩人的做法,以及成敗分析,想研究的朋友可以到 Amazon 買專門探討的英文書,比方說這本:The Last Place on Earth by Roland Huntford。我這篇文章主要是寫給自己看的,不見得涵蓋所有層面或包容不同的主張。不過如果你懶得讀英文,這裡應該也提供了不少資料。
史考特:新地號(Terra Nova) 前進號是挪威人南森為了探尋西北航道,請 Colin Archer 專門打造的縱帆船,目前保存在挪威奧斯陸的博物館。她呈圓盤形,海水結冰時船會擠上冰面,不被壓碎。船長39米,吃水4.8米,排水量402噸,配置船員16人。前進號的蒸氣引擎燒的是汽油,跟燒煤比起來這種引擎非常節省空間,所以能裝運更多的貨物,並提供足夠的空間載運動物(狗),探險隊員在船上甚至還一人一房,不像新地號擠得跟沙丁魚一樣。不過她圓盤形的設計在海上會搖晃很厲害。 新地號原本是艘獵捕鯨魚及海豹的漁船,長57米,吃水5.8米,排水量744噸,船員65人,以橡木強化之後做為南極探險之用。她是燒煤的三桅帆船,出發前就一直漏水,到紐西蘭才修好。雖然新地號比前進號大很多,可是煤塊很佔空間,船隻又必須載運許多科學儀器(參考科學研究那段),加上馬吃的秣料體積也不小,所以船上很擠,無法提供足夠的圈養空間與躲避海浪雨水的設施,狗甚至還曾被大浪掃進大海,馬匹與狗的日子很不好過。艱苦的旅程是否讓馬的體能惡化,導致後來大量折損,是項值得探討的議題。探險結束後新地號的船首雕像移到 National Museum of Wales 展示,船隻又被原主買回,在紐芬蘭從事漁撈,後來轉為運煤船及補給船,1943年遇到冰山而沉沒。
1911這次探險的經費籌措困難,史考特必須以科學研究為號召,才能籌到足夠的資金,阿蒙森則以北極為號召找到金主支持。政府未能對國家級的探險鼎力支持,還要由私人苦苦哀求經費,讓薛瑞頗有微辭(書A)。史考特使用的船是二手船,又會漏水,幫浦常常故障,甲板堆滿物品,遇到暴風雨時還差點沉沒。探險隊成員是從八千位自願者當中挑選而來,必須兼顧探險與科學研究,無法像阿蒙森那樣專門挑選有極地經驗的人。南征主力之一的鮑爾斯一直在印度與波斯灣地區服役,出發前才報到,還好他對寒冷的適應極佳,有些人就因無法適應而病倒。
史考特(隨船而行):
史考特(安裝在基地附近):
史考特(極地之旅):
阿蒙森(極地之旅): 從上面這些書本提供的資料可以得知,史考特所攜帶的裝備有很大一部份屬於科學儀器,而赴南極的成員中也有許多以科學研究為主要目的。在這次探險,坎波(Campbell)兩度率北隊坐新地號到麥克默多峽灣另一頭的西方山脈(Western Mountains)做研究,第二次地質之旅(1911年11月,Second Geological Journey)卻因海岸冰棚碎裂,船隻受到吹離峽灣的浮冰群阻擋,無法靠岸接他們返回度冬基地,基地與他們之間也因浮冰都被吹走,無法聯繫或救援。他們六人在缺乏食物燃料與冬季裝備下,差點全軍覆沒。怎麼脫困的請參考《世界最險惡之旅》一書。 除了趕在隆冬來臨前建立幾個南行的補給站之外,史考特一行還要做科學研究,曾有人為了在海冰上讀取儀器讀數,被突來的濃霧或風雪包圍,差點迷路死亡。冬季也不得閒,薛瑞與鮑爾斯(Bowers)、威爾森(Wilson)三人在1911年冬天(7-8月)還跑到羅斯島的另一側研究國王企鵝(冬季之旅),並首度帶回三顆有胚胎的國王企鵝蛋,他們搜集的資料為胚胎發生與演化提供許多新的資訊,不過這次行動讓三人吃盡了苦頭。冬季這些活動是否會影響春天的南極探險,從書本資料無法判斷,但薛瑞在1912年1月從上冰河庫回來後,二月九日又要協助搬運新地號載來次年的補給品,二月底又跑了一趟一噸庫的運補之旅,然後大病一場,據我猜想可能與短期內從事大量吃重工作及營養不良有關。 由於坎波等六人從1911年11月展開第二次地質之旅之後就生死未明,所以1912年3月回到基地營的人陷入兩難境地,不知道該攜帶糧食南下支援史考特,還是設法西行拯救坎波等人。 阿蒙森雖然也做科學研究,但可以將精力集中在探險身上,不必像史考特那樣兩頭兼顧。 事實上阿蒙森原本打算成為第一位到達北極點的人,但經過四年準備之後卻得知勝利的果實已被培里(Peary)摘取,只剩南極那顆閃耀的珠寶,如不趕快行動會失去先機,所以決定把原先的北極計畫延後一兩年。他不動聲色,在出發後才對船員宣佈要改去南極探險,連他的贊助者都事先不知情(書B)。
以下摘自阿蒙森的書,第二章: 他“真的”是出發前才臨時決定,並且“認為”史考特以科學為目的,把南極點當成附帶目標,所以不受他的行為影響嗎?我想看過書本之後大家心裡都有答案,這邊就不提出自己的看法了。 阿蒙森的科學計畫放在剛出航時對愛爾蘭外海的海洋學研究,Lieutenant Prestrud 三人小隊在 King Edward VII. Land 、鯨魚灣(Bay of Whales)與大冰棚(Ice Barrier)的研究,還取回了 King Edward VII. Land & South Victoria Land 的地質標本。但是史考特隊伍所獲取的科學知識更是驚人。地質學家泰勒(Griffith Taylor)寫的《與史考特同行:烏雲背後的亮光》(the Voyage of the Discovery)提到他帶隊完成的兩次地質之旅。坎波那隊的利維克醫生(Levick)寫了一本描述南極阿德利企鵝的書《南極企鵝》(Antarctic Penguins),冬季之旅帶回的國王企鵝蛋更是珍貴的科學標本。還有船隻一路南行時蒐集的地磁、氣象、海象、動植物資料,更是阿蒙森望塵莫及的。如果以科學成果來看,史考特這次的探險是成功的。
在兩位探險家出發前,唯一已知能通往極點的方式,就是薛克頓1907年探勘過,穿越貝德摩冰河(Beardmore Glacier)那條路線,所以史考特採取他在1902年的模式,以埃文斯角(Cape Evans)為度冬基地。不過由於海冰變幻莫測,浮冰經常被吹走,或融化成無法行走的“冰泥”,陸路又因羅斯島山勢太陡難以通行(至少不易拉橇),所以埃文斯角通往小屋岬、以及再往南登上大冰棚的路線經常不通,海冰與陸冰交界處也有極大的落差難以攀爬。加上地形風與局部氣候造成的風暴及濃霧,不但在海冰上容易迷路,上了冰棚更是處處裂隙或雪脊(Sastrugi),讓他們的運補之旅無法順利展開,前往南極的行動也受挫。Priestley 等人還以為阿蒙森雖然以鯨魚灣為基地,仍打算走相同的路線穿越冰河,可是這推論錯誤。 阿蒙森知道史考特的打算,所以特地避開已知路線,改走無人探勘過的新路。他選擇鯨魚灣登陸並建立基地的理由如下:(書B)
雖然這小小的一度只節省了60英里,但阿蒙森這招走對了。儘管冬季氣溫比史考特基地低,但整個冬天只出現兩次中等度的暴風雪,其他時候往往也只吹微風,不像史考特那邊經常風雪肆虐。阿蒙森基地的陸冰不會融化,也沒有因壓力隆起的冰脊或必須攀爬的陡坡,溫和的氣候與平坦安全的地形讓人狗得以充分運動,順利建立補給線,並在來年春天提早出發。 此外,史考特度冬的埃文斯角附近雖有風雪,卻不易堆積成厚實的雪層或冰堆,只夠挖兩個冰窟當冰庫及地磁研究室。阿蒙森則充分利用厚冰層與堆雪,不但挖出許多儲藏地窖,還挖通地底通道,所以整個冬天都不必出門就能拿到各種物品。地窟也充當工作室,用個小爐子就能保持舒適的溫度。隊員利用冬天在工作室修改各種裝備,直到滿意為止。他們甚至還有蒸氣浴室!
史考特選在南緯79度29分設置補給大站“一噸庫”(One Ton Depot),那只是個埋著食物與燃油的雪堆,上方插著一枝紅旗子,紅色油桶放在上方。其他的補給站也只是雪堆加紅旗而已。每次出發四英里之後還會再堆個雪堆為記,不過以上這些都不好辨識,日後產生許多困擾。讀者只要想像自己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冰原上尋找低矮的白色雪堆,而四週散置著白色等高或更高的積雪丘與冰脊,就知道有多困難了。設立一噸庫之後因為接近冬天,馬匹怕冷,無法再建立更遠的補給站。 阿蒙森的策略很簡單:直線往南,沿著子午線移動,直到受地形影響非改變方向不可時才轉向。 阿蒙森選在80度設置補給大站,跟史考特一樣在1911年秋天(2月)行動。阿蒙森的運補狗橇每跑15公里就插一根飄著黑旗的竹竿,到80度補給站時以二十根黑旗竹竿東西向(垂直行進方向)排開,每邊十根,每根相距900公尺。到81度時東西兩邊改以木箱碎片標示,共9公里寬,最東邊的木頭上以斧砍出缺口為記。82度補給站以木箱碎片加深藍布條標示。這些運補都在1911年4月11日秋季結束前完成。1911年9月8日開春後還派出最後一趟運補之旅到80度補給站。 阿蒙森秋季運補的成果輝煌,略述如下:
阿蒙森展開極地之旅後,從80度23分開始每13∼15公里建立一個6英尺高有編號的高雪堆(snow beacon),直到81度補給站,總共150個。81度起每9公里建立一個,82度起每5公里建立一個。過了85度補給站之後開始爬升(11月17日),在85度36分,10920英尺高處山坳屠殺部份的狗(留作回程之糧),42隻狗殺掉24隻,保留18隻最強的,將狗屍與補給品埋好,堆高雪堆,以破裂的滑雪屐與一個雪橇為記號,此處稱為屠宰場,Butcher's Shop,是回程的重要補給站。翻過山脈後在冰河腳設86度21分補給站,以雪塊堆放至少6英尺高,上方再擺黑色的包裝箱。88度25分設最後一個補給站,每邊插60個黑色包裝箱的木頭碎片,每片相距 100 步遠,上頭都綁著黑布。東邊的碎片都有標誌,西邊則否。往南每兩英里堆個高雪堆。 他的策略很成功。如果走歪了,在補給站左右各有一排旗子或木條,想錯過也難。若方向弄擰了,旗竿上頭有標號,木箱也有切痕,很容易回到正確方向。其中只有冰河腳的補給站囿於地形,無法這麼做,但附近的高山可當成地標,大家認為回程絕不會找不到。結果真的找不到!回程時因為刮風雪及躲避裂隙,走偏了,只好放棄它,直奔下一個補給站。天氣仍然不佳,連“屠宰場”那個醒目的地標--雪橇,也被冰雪掩埋,靠的是那截滑雪屐才挽回探險隊的命運。如果錯過這兩個補給站,阿蒙森的隊伍恐怕也會面臨饑餓甚至死亡的命運。 補給站好不好找,與地形也很有關係。史考特走的路線常刮暴風雪,不容易直線前進,地標也很容易被雪掩埋,而阿蒙森挑的那塊冰棚幾乎不刮風的,甚至隔了幾個月,某些地段的狗腳印還清晰可見。史考特那隊的雪橇計程器(sledge-meter)經常故障,最後離開史考特的賴希里(Lashly)三人,在回程時沒有雪橇計程器可用,必須估計里程才知道自己離補給站多遠。而阿蒙森他們的計程器計運作良好,只要走到既定的距離,往左右看看,幾乎不花力氣就找到地標了。 如果天候狀況對調,以阿蒙森的方式還是找得到設立的標記,史考特那隊的行進速度也會加快,並且更容易找到地標,那麼這場競爭就稍微有得拼了。
史考特:小馬(Manchurian ponies)、愛斯基摩狗、機動雪橇(motor sledge)。隔年新增14隻狗(來自堪察加半島)與七匹印度訓練的騾子,但只用在搜索行動。 北極探險者大都使用狗拉雪橇,甚至因為需求量大,格林蘭犬出現供不應求的現象。史考特第一次南極探險也使用狗,但狗隊不聽命令,還生病了(可能是因為從挪威帶下來餵狗的魚乾腐壞),探險還沒結束狗就全數死光。加上薛克頓1907年的探險對狗的評價不佳,所以史考特這次採用多樣的運輸方式。 他認為小馬可以拖拉很重的東西,可是那些馬匹有的桀驁不馴,有的不肯合作,隊上懂馬的人又不多,拉橇經常出問題。此外馬匹雖然來自西伯利亞那種寒冷地區,仍受不了極地嚴寒,不是死亡就是越來越虛弱,到後來只剩10匹可用,耽誤了整個作業。兩輛機動雪橇才開上大冰棚就故障,駕車者必須以人力拖拉補給品前進。狗隊的運作尚可,甚至還攀上史考特認為無法穿越的冰川,可惜只有兩隊狗(登陸後不少狗陸續死於不詳疾病),狗糧也不夠,無法繼續效力而被迫折返。還在實驗階段的機動雪橇雖然失敗,原型卻進化成法國的坦克,為戰爭效力。 史考特原本判斷機動雪橇可以載運沉重的補給品前進一大段距離,節省許多人力及動物損耗,馬匹可以穿越大冰棚抵達冰河腳,到時候再把馬殺掉當回程的糧食,而狗隊對他來講沒多大用處,最後的征服完全倚靠人類的奮鬥,結果除了最後這項,所有的猜測都錯了。 阿蒙森從一開始就知道(也可能是事後吹噓的)狗隊運補是成功的關鍵,所以透過關係請專家幫忙選狗,一路上對狗也呵護備至。他認為最危險的時段就是前往南極的旅途,所以用木板釘出一片平臺,離甲板三英寸高,寬鬆的空隙不但讓雨水與浪花流過,通過熱帶地區時還能促進空氣流通,讓木臺表面保持涼爽。他還用天篷遮蔭。如此解決了兩個最大的敵人:潮濕與高溫。狗群不但健康良好,還能繼續繁殖。船上甲板一天清洗兩次,每週至少一次抬起所有可移動的甲板,澈底沖洗每個縫隙。當人狗都熟悉環境之後還分批將狗放開,讓牠們在甲板上奔跑,保持健康。整個航程97隻狗只死掉兩隻,登岸時加上產下的幼犬,總數增到116隻。 史考特的動物就沒那麼幸運了。十五匹馬擺在前水手艙(forecastle)新建的畜欄中,其他四隻因為空間不夠,馬廄設在甲板上前艙口的左側。馬匹都緊緊擠在馬廄裡,缺乏活動空間。甲板底下的15匹馬隨船搖晃得非常厲害,前腿可能因此受傷,上頭那四隻因為接近船中央,比較不那麼難受。想想暈船的痛苦!牠們可得在船上待好幾個禮拜呢!難怪在這種壓力下馬匹雖然進食正常,卻不斷削瘦,體能也一路下滑。 史考特認為狗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會彼此攻擊,所以用鍊子分開繫著擺在甲板上,每當海浪從舷牆潑灑進來,狗兒就被海水淋個濕透。遇到壞天氣時,33隻狗被海水沖來滾去,有時候滅頂,有時候吊在半空中,僅靠著脖子的鐵鍊避免淪為波臣。登岸時只剩30隻。
這批小馬跟狗到南極後,許多隻出現異食癖,儘管食料充足還是會亂吃東西,或許跟旅途壓力過大及環境不適應有關。史考特的小馬跟狗是怎麼挑的書本沒寫,但表現普遍不佳,有幾隻簡直跟廢物一樣。不過對於“狗表現不佳”這點,阿蒙森有另外的看法: 阿蒙森的狗雖然也會彼此撕咬,但在南極基地時白天可以自由活動,還有餘力繁殖,拉橇時也是一喊就行動,拼到力竭方休(不過我懷疑書中寫的是報喜不報憂,真相可能不那麼美好)。由於冬季不必出任務,也不像史考特那樣有許多科學研究要做,他手下的人能專心掌控自己的狗,並不斷改善探險裝備,因此當開春前往極點後,沒出現任何“脫槌”的狀況。反觀英國隊的薛瑞在1912年2月底駕狗隊載運補給品回到一噸庫時,竟然是他生平第一次命令狗兒做事(書A,中文版 P357),還好救人的沒變成被救的。 阿蒙森認為狗的優點如下:(書B)
關於半途殺狗這件事我必須加以說明。因為前進時會沿途擺放回程所需(補給站),所以雪橇越走越輕。如果不減少拉橇的動物或拋棄空雪橇,會浪費力氣並導致動物缺糧。所以兩隊都會適時屠殺動物,一方面減輕負擔,一方面也可提供新鮮肉食。不過探險家不知道前頭有甚麼障礙,要殺多少留下多少,判斷上得靠點運氣。阿蒙森就差點因為殺掉太多的狗,而陷入窘境。 阿蒙森11月17日開始爬升,11月20日翻過隘口之後看到山下一片平坦,以為已經上到南極高原,從此一路直奔極點,就按照計畫殺掉24隻狗,人狗大啖狗肉,休息幾天。他把部份狗屍與多餘的裝備埋進雪堆以待回程使用,留一個雪橇當成標記,稱該地為屠宰場。可是11月25日18隻狗3個雪橇下坡後才發現,那片平坦的冰地連接到遠處另一串高聳的山脈。這串山脈因為被前面的山擋住了,事先無人知曉。如果他們花費太多時間找路穿越第二座山脈,將陷入缺糧危機。如果狗隊掉落懸崖或冰隙喪生,就沒有足夠的狗帶他們繼續前行。還好幸運之神眷顧他們,終於逃過多次驚險而達成目的。(書B) 還有一項差異值得一提。雖然兩隊人馬對拉橇的動物(狗與馬)都不太熟悉,但阿蒙森一行人登船後就將狗群分成十狗一組,分別由一至二人照管,阿蒙森也負責照顧綁在艦橋的十四隻狗,所以還沒到南極大家就已經熟悉將來的交通工具,並建立威信,登陸後沒多久都成為駕狗橇老手。(書B)狗可以睡在雪地而怡然自得,馬匹就必須躲進馬廄,在野地過夜時還必須興建擋風牆,所以為了照顧馬匹,史考特的隊員花掉許多精力與休息時間,甚至半夜還得爬出睡袋跑去照顧出狀況的馬。 史考特雇用俄國的馬僮 Anton 與狗橇駕駛 Dimitri,原本只負責帶狗與馬到南極,因為表現良好所以要求他們多留一年,其他隊員太多沒有駕御動物的經驗。Dimitri 在前往南極點時幫忙駕一台狗橇運東西,爬上冰河後才折返,又在二月底幫薛瑞載東西到一噸庫。Anton 則未隨隊出征,整個夏天留在基地,隔年因為馬匹都死光了,沒事做,所以隨船返鄉。在駕御馬匹方面,依照書本描述,似乎遭遇很大困難,狀況連連,可能跟馬的品質與隊員的經驗有關。此外隊上有機動雪橇、狗橇與馬拉橇三種運輸方式,所以一個人無法熟悉所有的交通工具。整本書中只見到史考特的隊員不斷抱怨馬匹無能,阿蒙森的成員卻對狗兒的表現讚不絕口。雖然寫書者或許會以自己的觀點強調某些事,但比較兩本之後卻無法不認為史考特那隊完全沒做好事前準備,未能挑選合格的馬,也未盡到馴馬的責任。
史考特從紐西蘭帶下來的羊肉出現腐敗現象,讓食物少了一項選擇。平日馬吃壓縮秣料與燕麥、麥麩、油餅,狗吃狗餅乾、乾肉餅與少量的海豹企鵝,人的伙食比較多樣,偶爾也吃海豹肉、馬肉與狗肉。史考特的高地口糧(Summit ration)如下: 乾肉餅(pemmican)含有 46% 的脂肪與 46% 的蛋白質,幾乎不含碳水化合物。3-ounce(84公克)可產生 400 卡能量。參考一、參考二。傳統的乾肉餅只含乾肉與豬油(lard),阿蒙森所買的還加入蔬菜與燕麥,並且分成魚跟肉兩種口味(書B),可能因為有蔬菜添加物而降低壞血病的機率。他的餅乾包含燕麥、牛奶與糖,奶粉中也添加麥芽與糖,所以在探險途中隊員不會像史考特那隊一直渴望大吃甜食(書A)。 在書中找不到史考特的乾肉餅與餅乾的成份,但 Douglas Mawson 在 The Home of the Blizzard 附錄四提到極地探險使用的“Plasmon biscuits”,用加入百分之三十 Plasmon powder(酪蛋白,casein)的麵粉製作,裡面兩種成份可提供蛋白質:來自牛奶的酪蛋白與麵粉中的麩質(gluten)。乾肉餅使用的蛋白質則來自乾牛肉粉。Kelly Tyler-Lewis 的書《The Lost Men》提到薛克頓使用的乾肉餅含有 60% 的脂肪,剩下的都是乾牛肉粉。史考特買的可能與這兩些類似。 在華氏0度時需要 7714 卡(指大卡,千卡)的能量才能產生人力拉橇所需的 10069 foot-tons of work,在華氏零下10度(大冰棚平均溫度)要 8500 卡。但是“Barrier ration”,也就是在大冰棚運補所吃的口糧,在完全吸收的前題下只能提供 4003 卡(相當於 5331 foot-tons of work),爬上南極高原後吃的“Summit ration”能提供 4889 卡,而實際上有不少脂肪沒吸收而從糞便排出。難怪人畜都越來越瘦且十分饑餓,體力大減。(書A)因為機動雪橇與馬匹無法完成補給任務,只能求助更沒有效率的人力。拉雪橇消耗巨大能量,食物的卡洛里不足,衣物睡袋又經常潮濕,必須花費寶貴的能量讓它們乾燥,還影響睡眠品質,以上這些都與悲劇發生脫不了關係。 阿蒙森探險吃的伙食類似,但因為他們大量獵捕海豹與企鵝,再加上運補成功,所以一路上肉品與乾糧不缺,燃料也充足,在接近極點前還殺了不少狗來吃,所以每個人都健康有活力。 這裡舉出兩隊在基地吃的食物,讓各位評斷。 史考特在基地吃的標準早餐:煎海豹肝、可可、無限量供應的 Discovery Cabin biscuits、hoosh(濃湯,經常是餅乾或乾肉餅加水煮的,用少量的配料做變化)。中晚餐有些許果醬、乳酪、糖蜜之類,不一定有肉。順便一提,進行探險拉橇時早餐吃乾肉餅加熱水或茶泡軟的餅乾,中午吃餅乾喝茶,晚餐也差不多,偶爾有煉乳或葡萄乾,沒有酒。 阿蒙森有專屬廚師 Lindström,他的伙食看了讓人掉口水:早餐吃塗上越橘果醬的蕎麥餅(還是蛋糕?),加上添加麥芽的全麥麵包、奶油跟乳酪。午餐包括海豹肉做成的各種肉食,冬末還開罐頭肉;甜點是罐裝加州水果、水果餡餅、布丁、派或酥皮糕點。晚餐吃海豹肉排、麵包、奶油、越橘果醬及乳酪。咖啡是日常飲料,週六晚上與生日或節慶還提供白蘭地。(書B)另一個資料來源 雖然兩隊都會獵殺當地生物,或在科學研究的前題下捕殺牠們,但英國隊的食物還是以自己帶去的為主(是抓不到,還是自我節制,書上沒寫)。挪威人一上岸就大肆獵殺海豹(Seal)、威德爾海豹(Weddell seal)與企鵝作為人狗的糧食,單在過冬基地就堆積了60噸的海豹肉,所以吃得很好。他們也很享受狗肉。兩隊自由活動的狗也會捕獵或騷擾企鵝跟海豹,造成的損失就不清楚了。後來的幾個南極探險隊獵殺動物的做法也相同。 以現代尊重生命的觀點來看,這種任意取用當地資源的方式頗值得商確。「國際南極條約組織」為了保護南極環境,1991年在西班牙馬德里發佈南極禁犬令:「犬隻不宜再引進南極大陸及冰架;南極區域所有的犬隻必需在1994年4月前離開。」目前南極大陸是全世界唯一沒有犬隻的地區。
除了路線標示與運輸工具兩項重大差異之外,還有許多做法大相徑庭,在此提出比較。
阿蒙森在書本第二章提到:「我打算尋找特別適合在寒冷環境從事戶外工作的人跟隨我。更要緊的是找到有駕駛狗橇經驗的人。」以這個原則,再加上挪威人原本就比較適應寒冷,也懂得雪地生活,所以探險隊成員適應能力強,幾乎無人得到凍瘡。他事先規劃每個人的工作,不但人盡其才,也沒有管不動的隊員。 史考特率領的1901-1904年南極探險隊是由英國皇家地理學會籌辦,英國政府支持,船員與軍官多半來自海軍,另由五位科學家負責研究,當時「雪橇隊員既不知如何使用爐具和燈,也不懂得搭帳篷。」(書A)史考特抱怨「沒有任何一項裝備經過事先測試,在處處浮現的無知當中,更嚴重的是對每件事都漫無章法。」(書A)不過講歸講,這次的探險隊員還是顯得不夠老到。許多事情,照薛瑞的看法,應該事先規劃由誰執行,卻沒有指派。結果熱心者做了過多的事,偷懶的在一旁涼著。(書A) 史考特前往南極時需要由隊員一路建立補給站,這些人以人力將補給品運上貝德摩冰河之後就先行折返,旅途艱困差點喪命。運補隊回來沒多久,補給船就到了,那些整個夏天協助史考特的運補隊員必須天天搬貨,而船員卻抱怨工作太辛苦,只肯搬一天休息一天。無法將次要任務交給不參與探險的人,並讓菁英保存體力避免受傷,使得後來無法執行救援任務,也沒有體力在冬季將至之前把新的補給品運往更接近南極的補給站(不過大家也認為補給品夠用了,不需要補充,沒想到不夠)。(書A)史考特後來因為風雪受困,食物燃料用罄而死亡。 關於雪橇與一切用具,甚至食物,阿蒙森都視為成敗關鍵,一路上不斷改進。還在海上就開始修改全套裝備,登陸後又把製帆匠連他的勝家縫紉機請下船,Wisting 整個冬天在基地調整帳篷、褲子、連帽外套(買的太小)、最外層的防風襪子、內衣(家鄉帶來羊毛的太厚太暖)、睡袋、滑雪鞋(買的太小又不方便腳趾活動)等等,直到每樣物品都符合各自需求,兼具保暖防霜及活動順暢等功能。dog-harness 也一再修正,讓狗發揮最大能力而不受傷。雪橇與箱子都經 Stubberud & Bjaaland 修改及減重,Hanssen 做御狗皮鞭,至於護目鏡與個人服裝、手套、襪子等等,則交由隊員各自負責,整個冬天一再調整。Wisting 替阿蒙森修改的靴子,底部裝得下木製鞋底(為了穿滑雪屐)及七雙襪子。 史考特那隊有沒有修改裝備,從書中找不出線索,但我引用幾句書本中的句子來證明他們覺得沒多大必要修改。 薛瑞:「這些餅乾是 Huntley and Palmer 特別為我們做的,成份是機密。但它們可能是至今最令人滿意的餅乾,我懷疑它們是否還有改進的空間。」Bowers 在過冬基地做過兩次演講,得出的結論(在冬季之旅後)有兩點,第一點是以科學計算肯定了目前口糧的價值,第二點是探險隊員除了手腳該穿毛皮之外,其他部位都應穿著防風服裝,現在的服裝與裝備已經找不到其他該改進的重點了。不過薛瑞認為駕駛狗橇者可能穿毛皮比較適合。 如果一切滿意,為何海員 Evans 要在爬上南極高原後才趕工修改雪橇,害他雙手凍傷?為何探險隊一再為結霜與濕氣奮鬥?為何人與狗都吃不飽,逐漸消瘦走不動?史考特的人與狗在雪地前進困難,一天只能走10∼15英里,很少超過20,阿蒙森那隊卻至少17英里以上,甚至在某次運補回程時創下單日62英里的記錄(當時人坐在狗橇上)。如果說兩條路線天候不同,那麼拿上了南極高原的最後幾天來比較,那邊的天候與雪況差異不大,可是史考特仍然艱困前進,阿蒙森那隊卻輕鬆自在。史考特隊員抱怨雪橇移動困難,雪屐難用,阿蒙森那隊卻只呈現樂觀氣氛。就算考慮作者寫書時的用詞有異,仍然看得出史考特那隊陷在麻煩當中,整個行動只死掉五個人已經是萬幸了。
雖然常說成者為王,但史考特以悲劇英雄的身份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而阿蒙森臨時轉向的不光彩行徑也讓他的南極征服蒙上陰影。薛瑞一直把史考特失敗的原因歸罪到經費不足與突來的大風雪阻礙歸程,但看過兩本書之後的我卻覺得,不論從那個角度切入,史考特的確差阿蒙森一大截。如果沒有那場害史考特凍死的大風雪,他們或許有能力返回基地,但世人只會歌頌他們的科學成就,不會讚揚他們征服南極的艱辛與榮耀。因為五位好人死了,所以他們的事蹟才得以傳誦至今。如今想到南極,最先躍入我腦海的名字反而是史考特而非阿蒙森。史考特如果知道這點,在天之靈也會稍感安慰吧!
1914年英國薛克頓試圖成為第一位穿越南極大陸的人,他打算乘坐「堅忍號」(Endurance)在威德爾海(Weddle Sea)登陸,通過南極點之後走下貝德摩冰河,再由羅斯海那邊由另一艘船接走他們。這次他很聰明選擇用狗拉橇,但仍不死心帶了兩個機動雪橇上船。因為無法攜帶足夠全程所需的糧食,所以另行指派 Ross Sea Party 負責在對側的麥克默多峽灣登陸,建立大冰棚的補給路線,直到貝德摩冰河山腳。 Ross Sea Party 乘坐的 Aurora 比新地號還漏水嚴重,但為了來年探險成功後可立即接走所有隊員,所以依薛克頓指示必須整個冬季留在南極圈內。薛克頓的堅忍號為浮冰所困,終於沉沒,探險隊在惡劣的南極洲掙扎,最後靠薛克頓率隊划船衝向怒海逃生,奇蹟似地全數獲救。這段英勇事蹟被譽為「本世紀最偉大的南極探險」,驚險過程寫成「冰海歷劫700天」及「極地」(The Endurance)兩本書。 可是Ross Sea Party的悲慘遭遇有多少人知道? 原本預定十二月一日由澳洲出發的 Aurora 因漏水嚴重,不得不進塢整修,承諾寄出的全套雪地裝備缺少很多,卻無錢購買,因為薛克頓原本答應有3000英磅可用,無預警縮減成1000,而薛克頓的船已經先行出發,聯絡不上。薛還留字條指示要探險隊向大眾乞討捐款與贈品(衣物食物儀器等等),或者到麥克默多峽灣後搜括前幾任探險隊用剩的物品。在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探險隊勉強出發了。 到南極後不久 Aurora 失去蹤影(可能沉了),Ross Sea Party 在救援無望的凍餓之餘還要拼死幫薛克頓建立補給站,卻沒想到陸塊另一頭的伙伴也在為生存掙扎。關於 Ross Sea Party 的事蹟,世人甚至都不知道,「冰海歷劫700天」好像也沒有提。Kelly Tyler-Lewis 寫的書《The Lost Men》講的就是這段遭遇 。等我讀完後再寫一篇詳細介紹。 關於靠自身能力橫越南極大陸這個目標,直到1992年英國探險家雷諾夫.費恩斯和醫師麥克.史卓兩人合作,才在沒有依賴外力支援的情況下徒步完成,耗費97天,寫出「意志極境-徒步橫越南極大陸」一書做為見證。
2008/08/04初稿,2008/08/08更新 L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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